亂七八糟的情緒被甜品治愈。

江潤如捧著空碗, 饜足地瞇了瞇眼，甚至打了個嗝。

接收到李恩宇投來的目光, 江潤如先發制人：“你真有眼福, 能見識到仙女打嗝。”

李恩宇神情淡淡的，問：“需要我說一下感言嗎？”

“你想說也行，但我的時間很寶貴, 十分鐘十塊錢。”

“突然覺得也沒什麽好說的。”李恩宇起身，拍了拍褲子上並不存在的土, 擡步跨進臥室前，丟下一句：“把碗刷了再給我。”

江潤如誇張地哦了聲, 嘟囔句小氣鬼, 視線落到空碗上，舔了舔嘴角, 心說還挺好吃。

多虧了這個蘋果撻的功勞, 江潤如一整晚安眠。

次日一早，江潤如揉著惺忪的眼醒來, 難得不睡回籠覺, 沒有起床氣，非常迅速地起床，趿拉著拖鞋便出了臥室。

下樓的時候，她豎起耳朵聽了會, 一樓有收拾東西的聲音, 那就說明家裏沒有只剩她自己。

江潤如身影雀躍, 蹦跳著下了樓，剛要喊人, 率先註意到活躍在廚房裏窈窕纖細的身影, 不是施婉, 更不是江敬言。

那人手裏拎著個大號的購物袋，正單腿虛跪優雅地蹲在敞門的冰箱旁，不斷地往外拿著什麽。

江潤如走近，看清楚對方從冰箱裏往外拿的是一盒盒的冰淇淋。

女人穿著得體小西裝，一副職場ol範，聞聲回頭，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。江潤如不知道她為什麽一大早的出現在自己家，還以這樣的形式拿東西，顯然不是自己吃。

“你是潤如吧。你好，我叫夏蕓，是施總，也就是你母親的營養師，接下來負責你的三餐飲食。”

“……你好。”

江潤如垂眼，朝袋子裏的冰淇淋看了眼。

夏蕓客客氣氣，溫和地說：“已經入秋了，天漸漸變涼，這些不適合吃了。”

江潤如想攔，卻沒有理由，她想到昨晚吃飯時為了緩和父母的矛盾自以為機智地編的理由，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。

“那就麻煩你了。”江潤如硬著頭皮，禮貌道。

夏蕓根據江潤如的身體情況制定了膳食均衡的營養餐，江潤如吃了一頓，覺得自己整個人瘦了十斤。

江潤如隱晦地告訴夏蕓，自己在飲食上的口味習慣，夏蕓則說，不喜歡吃的可以少吃，但不能不吃。

江潤如苦不堪言。

假期的原因，江敬言和施婉回家的頻率較之前高了很多，但江潤如的心情介於“爸爸媽媽陪自己的時間變多、家庭氛圍在慢慢變好”的幸福和“午飯吃不好連睡午覺都在抗拒吃夏蕓準備的營養餐”帶來的苦惱之間，十分覆雜。

這天江潤如借著來李恩宇家寫作業的機會，征用了他的零食櫃，抱著薯片與辣條不撒手。

李恩宇用果汁換走了她剛打開的快樂肥宅水，看著她翹著手指避免沾了薯條碎屑的手指在翻書時弄臟了書本，閑閑地調侃道：“仙女的胃口挺好。”

江潤如很受用地一揚頭，自顧道：“還有其他吃的嗎？”

李恩宇看她一眼，問：“你沒吃飯？”

“我媽新請的阿姨做的不合胃口。”

李恩宇從果盤裏拿了個蘋果給她，江潤如專註地吃薯片，沒接：“我不喜歡蘋果。”

李恩宇拿這個蘋果倒也不是真想讓她吃，見她說不吃，便把手撤了回去，較真地說：“這個時候不喜歡就能直說了？”

“……”江潤如吃薯片的動作一楞，沒想到他在這裏給自己挖了個坑。

江潤如垂下眼嘟囔道：“你不一樣。”

李恩宇心裏那點因為獨特的分量而產生的榮幸感還沒發芽，便聽江潤如語氣隨意地把後半句說完：“把你氣走了，我正好清靜。”

“……”

李恩宇把蘋果放回到果盤裏，又伸手奪走了她手裏的薯片，連並旁邊的辣條果汁一並收走，無情道：“都別吃了。”

江潤如怨念地看著他，叫囂：“你做什麽？”

李恩宇劃清界限的態度明顯，神情冷淡，強調道：“我想清靜一下。”

寫了會作業，快到飯點時，李延宙來書房問她想吃什麽。江潤如婉拒掉留下吃晚飯的邀請，說自己回家吃。施婉安排了人盯她的飲食，她輕易不敢逃。

臨走前，她抱著作業本，想到什麽，扭頭朝果盤裏那顆紅彤彤的水果看了眼。

李恩宇正在收拾被她故意弄亂的課本試卷，許久沒聽見腳步聲，擡頭看了眼，正瞧見就是江潤如盯著蘋果看。

先是經歷了急性腸胃炎住院，又因為家裏換阿姨在飲食上不適應，眼前的女孩看著比平日裏要清瘦些。她骨相立體，側臉本就比正臉要成熟些，從李恩宇這個角度看過去，江潤如沈穩懂事中帶著些倔強和委屈，看得人格外心疼。

李恩宇停下手裏的動作，視線從蘋果上移開，落回到她身上，語氣冷淡卻溫和耐心，道：“不喜歡吃蘋果，就不吃。”

江潤如癟嘴沈思，沒說話。

如果任何一個選擇，都像吃不吃蘋果這麽簡單就好了。

可能是江潤如這次住院，讓夫妻倆覺得愧疚，這幾天回家的頻率高了。江潤如到家時，江敬言從書房出來倒水。

江潤如抻著脖子四處看看，目之所及處沒看到夏蕓的身影，剛要松口氣，率先看見餐桌上擺著的食盒，肩膀一垮，心情糟糕。

許是她的的神情不自覺的如臨大敵，江敬言端著水杯望過來：“餓了吧，去洗手把飯吃了。”

江潤如無精打采：“我能不吃嗎？”

江敬言瞥她，問：“不喜歡吃。”

江潤如跟受了很大委屈似的，癟著嘴嗯了聲，慢吞吞地解釋道：“沒滋沒味，跟減肥餐似的。”

江敬言被江潤如此生動的神情逗笑，問：“爸爸帶你出去吃？”

“好啊！”江潤如瞬間喜上眉梢，追問，“去吃什麽？”

江敬言正好也沒吃飯：“你想想吃什麽，我去換身衣服。”

“好！”

其實吃什麽都好，能讓江潤如跟父母在一起，她就很開心。

江敬言開車載她離開小區，在熙攘通明的街道穿梭，最終停在一片破舊有些年頭的老小區。

商鋪在小區正門兩側沿街排開，遠處的空地上有跳廣場舞的大媽。

人多，停車位也不好找。江敬言把車停到附近的商場前面，帶著江潤如往回走，找到要去的那家燒烤店。

店生意熱鬧，一張張方桌擺在店面前的空地上，坐滿了吃的過癮的食客。

江敬言帶女兒過去，見著人，問：“老板，兩個人，還有座嗎？”

“正好有，我讓人收拾出來。”

老板招呼人把剛結賬離開的一桌收拾出來，又遞了菜單過來。

江潤如打量周圍環境時，聽見江敬言說：“還有印象嗎？搬到藍山雅苑前，我們就住在這個小區。”

聞言，江潤如面露詫色，有些意外地朝小區方向看了眼，說：“不太記得了。”

“正常。你那時候年紀小。”江敬言說。

老地方，難免勾起過去的回憶。江敬言點了單，等待上菜時，不自覺地打量著周遭的變化來。這幾年城市高速發展，店面更疊得快，能找到一家老店不容易。

有服務生上涼菜，江潤如接下後想要提醒江敬言吃，擡眼註意到他望著別處出神。

她追隨著看過去，不清楚他在看什麽，想了想，問道：“爸爸，你會懷念過去的日子嗎？”

江敬言被女兒這句無心的話問得一楞。之所以選擇來這，沒太覆雜的心理過程，只是他剛好餓了，剛好要帶女兒出來吃飯，想起這裏味道不錯。

至於對過去的日子懷念嗎？

其實並不會。那時候結束學業回國找工作，沒有收入來源，張不開口問父母要錢，日子過得很拮據。他記得剛來北央時與別人合租了一個兩居室的次臥，房間裏只有床、桌、衣櫃。

大城市人才濟濟，從不缺高學歷的應聘者，也有過碰壁。

現在想想，那時候日子苦。不過放眼整個人生，那段日子的占比非常短暫，短暫到如果不是江潤如提，自己可能都不會想起來。

他和施婉兩個有抱負有沖勁的年輕人相互扶持，工作越來越好，能遮風避雨的家也越來越穩固。

有獲得也有犧牲。他們越來越忙，回家的次數卻少了。

不知什麽時候，便疏遠了。

江敬言喝了口水，收回失焦的目光，故作輕松道：“當然會。人不論在什麽階段，都要記得常回頭看看，要記得初心，才不會走錯路。”

江潤如支著頭，認真想了想這句話，半知半解。對她而言，初心這個概念還太模糊，每天開開心心，學業順利，一家人團團圓圓便足夠了。

店裏生意好，肉串烤得慢，等服務生端上來時，父女倆已經饑腸轆轆了。

好的食欲，讓江潤如心情愉快。她主動提起：“爸爸，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。”

江敬言把手裏的釬子放到桌上，認真傾聽狀。

江潤如把一直沒敢說的事情說出來：“我月考沒考好是因為缺席了一門考試。”

就像不了解江潤如的文科成績能排進重點班，理科偏科一樣，江敬言對女兒在學校的生活算不上多了解。關於她的任課老師，她的班級同學，都是陌生的。

所以聽江潤如提起來，江敬言一時沒端好是該用嚴父還是慈父的姿態，饒是在公司見過不少大場面，面對女兒，非常慚愧地像個還在實習期的爸爸。

“為什麽缺考？”江敬言問道。

江潤如垂眼，不看江敬言平靜中帶著嚴厲的眼神，自顧道：“監考老師是我班數學老師，她冤枉我作弊，而且上課時故意刁難我，讓我去門口罰站。”

江敬言眉頭皺起來，再不了解學校的情況，單聽這些，也不能接受。

還沒等他有所表態，便聽江潤如急忙解釋道：“不過已經解決了。李恩宇一直站在我這邊，他是數學課代表，很討老師喜歡，所以法不責眾。而且我班主任很公道，沒有為難我。我聽說這個數學老師因為在校外做兼職的事情要被調去教高一，等換了新老師，就好了。”

江敬言適才神情放松，嚴肅地強調道：“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，和爸爸媽媽說，大人的事情，大人來解決。你現在還是孩子，對很多事情的判斷不準確。作為學生，要懂得尊重老師，但如果老師有讓你覺得不舒服的地方，要及時告訴爸爸媽媽。”

江潤如解釋：“我怕你們忙……”

江敬言打斷她，說：“工作再忙也是為了生活。而家人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。”

江潤如乖巧地應聲：“記住了。”

吃好後，江敬言去結賬，江潤如坐在位子上等待時，拿出手機把開吃前拍的照片發給了李狗。

她迫不及待地分享道：

「我沒有吃蘋果！」

「我今晚吃的燒烤！」

李恩宇回覆道：「……」

然後又說：「那你挺厲害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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